新天地與外灘
上海的第一晚就去了新天地,去了非得訂席否則只能等等等的「翡翠酒
家」吃上海菜,去了琉璃工坊的傑作、吸引大批洋人前來體驗所謂東方文化
的「透明思考」喝飲料與討論接下來幾天的行程。當然也逛了被保留下來的
民初時期建築風格的小巷弄,以及被鑲嵌在裡面的精品店。
整個新天地被雕琢得美輪美奐,亟盡傳統與現代、中國與歐美風情的融
合,成功地引著現代人想像舊上海,以及東方人想像西方、西方人想像東方。
然而不知為啥,不論是走在外面或坐在裡面,卻談不上什麼感動──我的理性
欣賞這兒的美,然我的感情卻沒有一絲絲盪漾。
遠近馳名的外灘也差不多是這樣的感覺,去時已是最後一天的晚上,細
心佈局的燈光,把黃埔江岸點綴得璀燦輝煌,不知是否是人潮如江水般洶湧
的緣故,令我沒有想要倚在岸邊欣賞夜景的慾望,倒是馬路對面的法式壯擴
建築很吸引我的目光,可惜妹妹另有安排,沒有機會能沿著建築照自己的步
調漫步一回。
新天地和外灘讓我深切感觸到,一個地方會讓人有所感動且一再懷念,
不是因為那裡的景緻有多美,而是因為在那時候在那地方和你相處的那個人。
一條異國的街能逛出興致盎然,若非和當地人有所交流,便是那個一起的人
與你心靈相悉。是人,才引你融入一個城市;人,才是一個地方的靈魂。
舊法租界
搭乘地鐵,來到淮海中路,順著一千多號的號碼牌往前行,尋找孫中山
故居座落的香山路。很不順利,因為我看不懂道路指示標誌。大而方正的綠
底白字路標,高掛在每個十字路口,上面排排列著好多個路名,底下還附上
「上、左、右」三個指示箭頭。想揣摩個懂,再對應在地圖上,可一道的老
媽卻沒那麼有耐心,「你怎麼看半天地圖都看不懂?」「喔~~你這樣要走
到什麼時候?」「用問的比較快啦!」「六點還要和珮瑜會合耶!」
的確,時間有限,母親一貫的效率掌握著接近目標的速度,而我浪漫成
性的老樣則在母親忍耐限度的邊緣拖著步伐,固執地想符合自由行的隨性,
想多貪點街道巷弄的視覺、嗅覺、觸覺和感覺,無所謂踏出的步伐是否讓我
更接近目的地。
即使活到三十幾歲,回到母親身邊依然像個孩子,相處時間一久,一股
想反抗大人威權的激流又在心底竄動;即使已生兒育女,母親依然不把三十
幾歲的我當大人看,老不客氣地挑著我的毛病(也確實是毛病)恨鐵不成鋼
地叨叨唸唸。在彼此的愛中有看不習慣彼此的角力,在看不習慣彼此之中又
有著毫無條件的關心,這種矛盾或許只能存在於親情裡。
所幸有母親的鞭策(雖然有時會被我當耳邊風),我們才能在閉館前十
分鐘抵達並參觀孫中山故居。孫中山在上海的三年就住在這兒了,他與宋慶
齡結婚,以及蔣中正認識宋美齡,都在這棟兩層樓的法式鄉村建築裡,爾後
依著宋慶齡的記憶回復原貌。
鞋子套著塑膠套,隨導覽人員引領,從樓下到樓上,緩步穿過一間又一
間的起居室,再從樓上下到花園前的廊子。歷史解說的旁白流過耳際,處處
以人為考量的格局從眼底嵌入心底,空間合度而不求誇大、佈置用心卻未見
奢華。這房子是給懂得生活的人住的,或者說,這房子會教導住在裡面的人
可以怎樣生活得像個生活。
其實附近全是這類型的房子,以前是法租界,現在則是上海經濟較差的
社區,多戶人家住在一棟房子裡,共用一套衛浴,原本用來欣賞的院落也成
了晒衣場。散發自房子的氣息與住宿人家的生活方式顯得如此不諧調,雖可
惜著,卻又慶幸有這麼多人住在裡面,因為妹妹朋友說,沒住人的在文革時
期都給拆了。
趕著來,必然得趕著走。依著來時路回溯,匆匆的腳步使得周邊景物像
影帶快轉般一閃而過。出了香山路拐進南昌路,直走便接淮海中路了,這是
條代表上海時尚潮流的現代大街,和方才的道路儼然是兩個世界;一個濃妝
豔抹,一個脂粉未施,然而真正想令人想多留一會、想多看一眼的,卻是那
個沒有化妝的上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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